作法有效

【磊千】善莫大焉

*杨平X李泌

*《影》轻微剧透预警 
 要是没看过电影不想被剧透的还不快去买电影票!

*1w+短篇 当圆了自己一个愿吧
 (从几个月前开始喊要看平泌的人还是自己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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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唐,境州,边境。

杨平看着这片江水与天际的交界,江平面和阴暗天空几乎纠染在了一起,风追逐着呼啸而过,不远处还在顽强生长的树苗“咔嚓”一声,断了两截。顷刻,一阵憋了几日的阴雨终于降落到了干涸的大地,浸入泥土块之间的缝隙。

“少将军,”一个小兵急匆匆跑过来,抬眼看了一眼黑着脸的少年,“雨大了,回账篷避雨吧?”

“不去。”杨平脆声答道,没有一句废话。

“可是……李泌公子来信了。”小兵的声音被雨落下的啪嗒声盖了过去,杨平听得不是很真切,以为是什么幻觉,于是又不确定地问了一遍:“谁来信了?”

“李泌公子。”

杨平立马转身,带着身上的雨珠画了个圈,往帐篷疾步走去。

小兵挠了挠头,不懂将军这么激动的原因。

待杨平脱下盔甲,随手放在了床铺上,又拿出干布把手上的水擦干,才去展开放在桌上的信。

“杨平将军亲启:

长源自知回信过晚,望将军不要太过介意。

太子近日问起杨家在边境的状况,长源直说了您过得不如意,可思及您与杨将军戍守边疆也到了最后时限,也不免期待起了您回京的那一日。

又及,京城许多名花野花都开得正旺,我屋外那朵昙花算时日也该开了,只是怕深夜,我已入睡,赏不到美景。

政事缠身,写得匆忙,勿念。

长源亲笔”

杨平看着这封明显不是一次性写出来信,竟然低头笑出了声。

长源——李泌是他的幼时玩伴。

那时宫中只有他们两个年纪相仿,李泌倒是一个比自身年纪沉稳许多的人,平日里不是与长辈下棋,就是自己在书房里练字,宫中人看到,都要摇着头说不得了。可这杨平却是孩子心性,闲不住,在武场练完刀连汗也不擦,两条腿跑得飞快,露着牙齿就推开了李泌的书房。

到拆开信的那一刻为止,两人已将近三年没有见面了。上一次还是在安化门外送行的时候,李泌骑着马立于永安渠旁,水声潺潺,李泌年幼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不舍和动摇。 

杨平记得那日阴雨连绵,他走过二里,回首望,虚无中青色一抹,似乎依旧驻足原地看他随父亲远行。

他在边境看着墨色天空以及远方河流交汇一处时,总会想起长安城内时与长源一起漫步过的潏河。那条河泛碧玉之色,夜间点花灯,许愿便成真。二人从七岁起作伴,年年上元节都要去潏河点灯,看灯消失在天际,杨平会笑着问:“长源许了什么?”李泌则会看他一眼,转过头也不答,许久后才轻声一句:“不与你说。”

杨平盯着信,嘴角的弧度一直没有下去过,直到杨苍掀了帘子进入帐内,他才有些慌张的收起信纸,喊了声:“父亲。”

“恩。”杨苍应了一声,也没看杨平慌慌张张收起的信,问道,“又是长源?”

“是的……”杨平在杨苍面前说到长源,总会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他有些羞涩,“长源说最近长安那边花开了……”

杨苍把刀立在刀架上,摘了头盔,笑道:“你们这些小孩儿,就知道些花花草草的!”

杨平局促地摸了一下烛台边缘,不知道接什么话,只是看着自己父亲褪下一身铠甲,嘴上交代着家里的事:“……你母亲这些日子好像也说花开了,还说我们家院子里栓的那两条狗生崽了!哈哈,真想快回去看看!”

杨平把信放进自己的包裹里,同余下几十封信一起摆好,回父亲道:“快了!父亲,还有几天我们就能回家了……”说到这杨平难免激动了一下,又很快的克制了自己,“很快就能见到母亲了,很是期待。”

“将士们也想家了……”杨苍感慨道,“三年也快过去了,不知道朝廷那边是个什么样子了……唉,不想这些,我先出去找些吃喝的,跟将士们聊聊,你也去吗?”

杨苍每天都会和士兵们一起沟通感情,照理来说杨平是应该跟去听一听的,但他今天有其他更想做的事情,便乖巧地摇摇头,回绝了。

杨苍没勉强他,掀了帘子,走了。

-

杨平的手小时候便因为握刀握出茧子来了,最开始那会儿指尖发木发疼,握毛笔的时候颤巍巍的,写字也写不好看,跟条爬纸上的毛毛虫似的。同学的小孩总是掩面嘲笑他,又因为害怕他武将儿子的身份不敢当面数落,只有李泌会走到他面前摇摇头,说一句:“难以入眼。”然后握着他的手,再一笔一划的教他如何书写。到了晚上,李泌会拿着药膏到杨平房间前推门而入,强行拉过杨平的手给他上药。

杨平记得自己的爹说过,茧会自己结好,可他总觉得自己的茧都是靠长源的药膏好的。

“……小时候同你一起逛过的卖灯笼的摊铺今年回南方了,他家灯笼是长安城内最好的了,不知你回来了又会寻到哪一家灯笼。”

“……长安的月亮到了十五还未变得极亮眼,待到十六,便恍如白昼。太子今日邀长我去品茶,我算今日是你寄信回来的日子,最终还是自己在集市称了茶叶回家……”

“又到点花灯的日子了,长安百姓对此事似乎极其上心,今日看到一在江边疾步的稚童,想起你儿时也是如此顽皮……”

杨平许多个夜晚都在回顾这些信,仿佛读的多了,便能从字里行间想象出长源写信时的模样。

他曾想过,李泌会不会挑灯写信,看文书到了眼皮打颤,连手下的字都写错了,划出一道墨痕,再猛然清醒,叹口气,换上一张新纸强打起精神提笔。

杨平摸着收笔时溅洒的墨汁,想道:“现在发髻成什么样了?”

片刻后,杨平又展开了另一封已经泛黄的信。

-

外面的声音忽然嘈杂了起来,似乎有一波不属于杨家的人上了岸。杨平听到父亲大喊:“你来干什么!”随后他听到来人说:“打扰杨将军了……我代表我们大王来向将军表达他的意愿…….”

杨平赤着脚,耳朵贴在帐篷上,想听清楚那人在与父亲说些什么。

他听出这人只是依附于大国生存的舟上小国的一个昏臣罢了,本没想多管,可当那人说出“向杨平少将军提亲”这样的话语后,杨平心头一惊,也不顾外面的雨水,赤脚穿着内衬就冲出了帐内,大声地喊着不行,引来了父亲和昏臣的注意。

杨平胸口大幅度起伏着,雨水顺着发丝不断下落,他努力睁大眼睛,好看清那昏臣。

“不过是个没保养的胖子,看起来就像是个废物。”杨平迅速的估略了一下面前的人,心里不屑地想着,“那个国家是没有人了吗?”

那胖子笑的褶皱在脸上堆了几层,又朝杨平作揖,开口:“少将军,少将军果然英俊非凡,气质过人!我们青萍公主也算是能得个好归宿!”

杨平咬牙,心里愈发恶心起了这人,想道:“到底会不会说话?这话轮得到他来说?我刚刚的拒绝他是打算听不见了?”

杨苍似乎也忍不了这人,摆摆手:“你不要说那么多,没人听。我们杨家不接受!”

昏臣立马又把自己的腰弯低了一点,陪笑道:“这……我们青萍公主出落的水灵可人,您爱子又是青年才俊,这郎才女貌,有什么理由拒绝?杨将军可再考虑考虑啊!”

杨平算是看明白这是那小国因为前两天他们都督来宣战,怕破坏两国和平才出的和亲的法子。

杨苍又何尝看不出来,他脸色愈发阴沉,那昏臣还浑然不知地说着自家公主出水芙蓉惊为天人。杨平一个只跟李泌读过几次书的人,都觉得这人的词汇和语序杂乱无章,他皱着眉,对那小国的公主也没了好印象,一丘之貉,杨平心想。

“说了不……”杨苍提起一口气,正打算破口大骂,杨平便打断了父亲:“我接受!”

胖子看了一眼杨平,似乎没想到居然是杨平先同意,但谁都一样,点头就是好的,他跟啄米似的叨着头:“少将军真是一表人才!”

杨苍不相信自己儿子会接受这样的提亲,两条剑眉拧成一团,都打算开口教训一顿自家孩子了,只听杨平接着说:“可是我已经有了婚约,皇上亲赐,贵人家的孩子,我与那人两情相悦,是推辞不掉的……”

胖子啄米的头顿住了,大雨瓢泼的,杨平硬是从他脸上看出了几滴汗。他的脚已经冻麻了,内衬起不了保暖的作用,现在因为雨水的缘故,全都浸湿贴在身上,冻得有些哆嗦,他抖了下嘴唇,接道:“……但我可以纳她为妾,怎么样?”

杨苍爆发出一阵大笑,也附和起了儿子的谎言,拍着杨平的背:“平儿的婚约两年前就赐了下来,你这公主看起来是没戏了!不想纳妾的话早点回你的小舟上吧!”

“这……”昏臣急了,长袖拖在泥上,染了污色,“如果公主同意……妾也是……”

杨平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到底是什么样的国家才会让自家国女当妾?他冷笑一声,对这小国是彻底没了好感,雨中淋得时间太长,他都快失去知觉了,杨苍注意到他强忍发抖的身体,挥手便打算赶走那昏臣。

臣子啪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带着讨好的声音朝杨平说:“如果回去只是说妾……怕是成的几率不是很大,只望少将军给点信物,我也好……”

杨平嫌他麻烦,正想说爱同意不同意的时候,杨苍推了推他,叫他去帐内取点东西过来带给那公主。

杨平张嘴,反对的话也没敢对父亲说出来,只得转身,踩着泥地回了帐篷,翻找着能带走的信物。

翻了半天,帐内全是些打仗的用品,实在没找出一件能带走的东西。

他瞥到还没回顾完的信,长源写道:“……檀棋也不知道对什么感兴趣,送她王家的香包也不收,只说等你回来教她刀法……女子的喜好太难懂了……你喜欢香包吗?我买了许多,怕是送不出去了……”

杨平想起自己那个没有用过的匕首,想起胖子说他们家公主十指不沾阳春水,想起娇弱女性不会收武器……银色的匕首刻满了花纹,那是李泌为他打造的礼物,匕首在战场上对于他们杨家来说着实是无用,只不过因为是长源送的,他才一直在身边携着。

我提出那么羞辱人的条件,估计那公主不会接受这信物,还回来这匕首还是我的。杨平思索了一下,把匕首握在手里,穿好了鞋,套了铁甲,才顶雨出了帐篷。

-

这山顶有一亭,不知何年何月造,不过杨苍来的第一年就修葺了久年漏洞,现在父子俩练完刀的日常,便是坐在亭内烹茶。

“这雨下了几天了?也不见消停。”杨苍把茶杯放在桌上,手摩擦着自己下巴的胡茬,又看向杨平,“你最近刀法进步很快啊?是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有了?”

杨平脸红了,他瞥过头去,摆了手,说:“父亲指导的好!”

小时候杨平练刀,儿童心性本就顽皮,他坐不住,三番五次的想逃走出去赶鸭玩,被杨苍提回来还不愿意,闹得杨母都出来劝。也不知道哪一天,杨平开心地奔向武场,奶音往外蹦,一字一句喊道:“我要练刀!”

练刀本是苦事,杨家的将士们皱着眉不叫苦已然是坚毅,谁能想到杨家小儿子天天笑嘻嘻的提着刀耍来耍去,搞得将士们都不好意思了起来,那段时间众人的杨家刀法可谓是突飞猛进。

后来杨苍悟出了个道理,杨平一开心,刀法就进步很大,只不过……他从没搞懂杨平到底为何心悦。

杨苍也不追问他,又给他倒了壶茶:“喝酒的话会体寒,这茶沁心脾,雨下个不停,暖暖身体……”

“报——!”小兵把湿漉的泥土踩得四溅,急匆匆地冲到杨家父子面前跪下,“那……那公主接受少将军的信物了!”

杨平茶没入口,吓得手一抖,震惊地问:“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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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那年,夏日,艳阳高照。

李泌垫了个竹垫,坐在武场旁边边习字边看杨平练武,檀棋也坐在一旁给李泌扇着扇子,嘴上还问:“要不要回去?这儿地也太热了。”

杨平听到了,一下就不乐意了,把刀往地上一插。

“喂,女人!长源要来看我练习,你干嘛?”

檀棋哼了一声:“怎么了!这热,我说的不对吗?公子,我……”

“檀棋,”长源垂眼,含笑开口道,“去给阿平煮杯解暑的茶来。”

檀棋不情愿地放下扇子,给杨平做了个鬼脸,跑去后厨了。

杨平给檀棋做完鬼脸,把刀放在刀架上,撩了武袍直接席地坐在了李泌身旁:“长源,写什么呢?”

“抄经书。”李泌捏着袖口,给杨平抚去了脸颊上的汗珠,眼波流转,嘴角的小涡口微显,“你练得真不错,骑马也有模有样的。”

“那不是战马,”杨平斜着看了马场那边,拉住摸着他脸的手,问道,“带你骑马?”

李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杨平抓着手跑向了马场。墨汁被风一刮,洒了几滴在袍上,李泌也没在意,只是跟杨平说:“我这身……不太好骑吧?我没有试过……”

李泌是神童,头脑灵光,但一到这射御就犯了难,杨平笑着说:“没事,我教你。”扶着李泌的腰就将他送上了马。

李泌握了缰绳,还转头看看杨平,发现他也上了马,跟在他后头,这才定了神。

杨平追上来与他并肩,神气非凡:“我在呢。”

-

杨平焦躁地在屋内踱步,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公主居然会收了信物。

那可是长源给的,要是长源知道我拿它去……不行,怎么样都不行。

“那匕首我得拿回来!”杨平冲去杨苍商议要事的帐篷,焦急地对父亲说,“那个必须……哪家公主会同意做妾?我……”

“你先不要着急,这婚断然不能结,”杨苍沉声,“你又没有妻,哪里来的妾?”

杨平有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了,只能嗯了一句,问父亲怎么办。

杨苍看了他一眼,转头跟将士吩咐道:“这几日可能会有大变了,看这天下雨下了五个日夜了吧,水漫已经过了均线,水下防御要做好,尖木桩这几日勤检查……”

杨平这时收起自己那点不甘心,专心地听杨苍布置防御措施了,可一到晚上,杨平读着李泌的信便又产生了想要去小国偷匕首的冲动。

不如直接行动,夜里潜去那小国……

杨平翻找出柜子最底层的夜行衣,刚挽了个裤脚,信使的声音就在门外响了起来:“少将军——这么晚打扰您了,李泌公子又来信了。”

杨平鞋子穿反了,跑到门口拉开帘子将信使迎了进来。

“打扰您了,深夜送到信,看您屋内烛火还没熄,便来试试……给,这是李公子前两日写的,我放到里包,没湿,知道您爱惜李公子的亲笔……”信使絮絮叨叨的,边从包里掏了封信来,右手又抓了一小物,也看不出来是什么。

杨平连说了好几声谢谢,双手接过了信封。

“李公子跟您感情也是真好,这才写没几天,又来一封……诶,这儿还有个李公子托我带来的小物件。”信使把右手那物递给杨平,是个木雕的小伞,拿细绳和香包串在了一起,可以挂在腰间。

“我……我这回信还没写完。”杨平眨眨眼,“劳烦您过两天再来取一趟吧。”

信使理解地笑道:“又要回好几页纸?您每次都是厚厚一叠,也快回家了,不用写这么多了,哈哈哈哈……诶,不叨扰您了,我看西边营帐那灯还点着,先送家书去了。”

送走了信使,杨平早就忘记了夜行衣的事,兴奋地拆了信,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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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里会用到体力活?”李泌站在池旁解衣,整日盘在头上的长发也解了下来,长日未修,几乎已经长到了股间的长度,发丝黏在额头、脖间,温泉的蒸汽蒸得他面色发红,“我连疾步都……”

杨平一把揽过他的腰,另一只手的手指把贴在脖子上的发丝一一挑开,眼内柔波百转,直直看着李泌:“万一要保命呢?你若悬挂在高空……闹市上骑马……哪件事不要体力?”

李泌笑了,握住他的手,蓝色温泉池中水纹摇荡,映在两人身上,滚过一浪又一浪。

“你说的这事哪儿能发生啊?”李泌指了指温泉里边的石头块,“坐那儿……今天跑了一天了,累了……小心。”

李泌骑马到两股打颤的地步,靠杨平扶着才勉强下了台阶,坐到石块上的时候,还发出了嘶的呜咽。

杨平连忙问道:“怎么了?没事吧!”

“没……”李泌咬着牙,艰难地说,“可能是练太过了……温泉解乏,休憩一会儿吧。”

“你说话怎么跟老头似的?”杨平甩甩头发上水珠,为了戴头盔,他没有留长发,只是勉强能扎起来的长度,浸湿了贴在脖颈上。他还抚着李泌的腰,给他按摩,又泼了水,怕他冷着,“我以后不一定能一直在你身边,你也不能什么武都不会吧?”

李泌阖着眼,含笑道:“你不会离开我的。”

杨平掐了他的脸:“就是惯着你了。”

说完这话,洞内只有回音,没有任何回应。杨平也不甚在意,依旧给李泌按着骨。

李泌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盯着杨平的脸,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杨平的手还放在他的肩上,顺着他的胸膛往下滑,滑到腰间……两人眼神撞在了一起,身上的水珠滴在池里,噗通一脆声,空荡回响。

李泌稍微起身,手肘搭上石台,有着唇珠的薄唇淋了水,红的能滴出血,下巴微昂,朝杨平靠去。

杨平摸到他光滑的背,水温烫了他的手指和脸颊,睫毛颤巍巍地煽动着,呼出的热气灼了他的心,晕乎乎地想要靠近……

“公子!”檀棋的声音在洞外响起,“换洗的衣服我给你们……咦,干什么呢?”

杨平和李泌一人朝向一边,杨平咳嗽不断,脸似乎涨红了,也不知是温泉泡的还是怎样,李泌也是一样的状态,他招招手,让檀棋把衣服放在台上。

“马上出去……檀棋你现在外面等会儿吧。”

檀棋点点头,不太懂这两人为何泡个温泉,就变得不敢直视对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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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将归家”

家字落笔,收墨,下一个字开头,却觉得怎么写都不对。

杨平撑着头,手上把玩着毛笔,不小心甩了墨到脸上。他叹口气从桌前起身,洗了把脸,回来又读了一遍长源的信。

“……清闲下来,便又写了一封信于你。惹人厌的老头子今日也在朝堂上瞎出主意,不知道这么多年米是吃到哪里去了。”

杨平读着,都能想象李泌的语气,他总是敲着木桌,两条英气的眉毛气的纠结到一起,嘴上数落着一个个大臣。

他嘴角勾起,想少年英才总是有傲气的。

“……语气重了,不愿再起一张草纸了。昨日进贡了些螃蟹,太子拿来给我看,我觉得活蟹着实可怖,不知你那年是怎么抓蟹上岸的。”

“昙花还是没有开,听懂花的人说也就上下一个月了,希望你回来那天能与你一同赏昙花。”

这次信写了足足两张草纸,都是些日常琐事,大约是觉得上次写得短,内心过意不去,才又补了礼物,又写了长信。

他摸着那把木制小伞的伞骨,不知是长安城哪家木雕师傅,做工实是精美细致。像孩童拿到新奇玩具似的,杨平爱不释手得又看了片刻,才提起毛笔接着写下去。

02.

木门吱呀一声,连着细微的灰尘震动起来,浮在空中。

一女子探身进入装潢非凡的殿内,胸口还大幅度起伏着,像是一路赶过来似的。

“太子殿下,公子。”女子身材高挑,异域人相貌,朝正下棋的两人行了礼,平了一下喘息,才开了口。

“公……公子,院里昙花开了。”

-

杨平手撑石墙,紧张地看着竹台上的两人,那都督——不,布衣——已经过了父亲一合了,二合居然也有了攻破之势。

他记得父亲走之前的嘱咐,心神还分了半个在旗上。

人在旗在,旗在人在。

杨平握刀的手收紧,青筋连着指骨,指尖还微微颤抖。

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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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开了?长源,你不是说这昙花大概还要一个月吗?”李亨准备去拿棋的手还停在半空,转头问对面的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李泌——皱着眉,朝檀棋恩了一声,抽出一颗黑子,落棋,把白子的最后一条路也封死后才平淡地开口道:“承让。”

“唉,”李亨无奈地笑了,“你也不让着我点……着急回去看昙花?去吧,过几个时辰就谢了。”

李泌也没推辞,起身作揖下榻。穿上鞋后,对太子说了句告辞,便与檀棋一起疾步出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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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军!居民区那边……!”士兵连报告都来不及说,颤抖的手指指着后方,“有敌人!伞,带刃的伞,我们的好多兄弟都……都……”

杨平不敢置信,大声地问道:“是从哪里……不对,带兄弟们去支援!不能破!”

他终于想通了那都督为何搞那么大阵势过来,为什么引开杨将军——他们就是想抢占境州,一切不过是调虎离山,真正的杀招永远是最猝不及防的那种。

杨平剑眉紧皱,恨自己经验不足,太过浅薄,没能在方才加强后方部署,才让敌人有了可乘之机。

“少将军……可,她们……她们都是女人!”

“女人怎么了!这是战场!”杨平的刀柄捅在地上,“杀!我在这里护旗!全部给我把后方守好了!”

杨平的刀在石墙上刮出令人寒毛倒立的刺耳声,他迈出一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进入第三合的杨苍,一咬牙,转头进入了另一个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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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还等着阿平回来一起看。”长源手指摸上昙花的花瓣,又勾入它的花蕊,金白的细须被刮来的微风吹得抖着弯。

“公子,这花长得好水灵啊?”檀棋睁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这花,“你看这叶还能透光!”

李泌笑得嘴角俩涡又偷跑了出来,指尖滑过它的瓣尖:“昙花珍贵不止是因为它开放时间短暂……它出落的本来就美丽,花苞圆润,绽放后也夺目,年年都有昙花开了谢,今年这个是最美的了。”

檀棋哼哼了两声,偷笑道:“才不是因为这个昙花长得好吧?”

李泌斜着看了她一眼,用两根手指并拢点了一下檀棋的额头:“就你能说。”

檀棋捂着额头,嘟囔着我又没说错。

他又转头看向昙花,想起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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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淋得人睁不开眼睛,小滴的雨滴聚成一团,弹到铠甲上再四溅散落,砸得人头盔都有了震动,回响就在两耳之间穿梭,犹如惊雷。

那小国派来的杂碎像是蝼蚁,渺小,柔弱,却拧成了麻绳,死死地,直击要害的扼住了境州的喉咙,杨平的刀斩了数十人,血、汗、雨水混在一起,染遍了整片战场。

他杀得已经麻木了,眼神早就没了温度。

满境州昨日还是个欢乐宁和的小城,今日也不知道是百姓还是战士亦或敌人的尸体横满了街道。

昨日那孩子还在兴奋终于能回家了,那哥哥还在炫耀妻子给他写的信,那兄弟还在与将士把酒言欢,共赏月圆……今日横死在废墟旁的又是谁?

杨平的喊声已经不知道是为谁而喊,他看到有人要夺旗,一个跃步,斩了那人,又有人扑上来拉住了他,与他滚到石头上厮打。

-

“公子,太子殿下派人送来了茶羹,您喝口歇歇吧,别在那站着看了。”檀棋把茶杯放在凉亭的小木桌上,朝李泌喊道。

李泌站那看着花蕊慢慢收缩,尾部和尖端已有枯黄之感,他不舍得地又摸了一下:“快凋谢了,很快了。”

檀棋站到他旁边,感慨道:“要是能留下来一片也是好的。”

“是啊。”李泌收回了手,掩在袖下,“一片也好。”他低头踏过石阶,朝凉亭走去。

“公子!”檀棋忽然惊呼——

“你一个女人,不好好地在家里呆着,为什么要出来送死?”杨平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女人,带着些许嘲笑意味地问道。

杨平的卷发三年以来已经长到了腰际,头盔被打掉后,他的头发被雨水打湿服帖在脸颊,脸上全是血,他的血、敌人的血,谁也分辨不清,有黏稠的肉块还夹在脖子和铠甲之间。

“谁……谁叫你,要娶我为妾……”

那女子也一身伤,血和泥糊了一脸,奄奄一息,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只是手指指尖还在抽动。

杨平心下一惊,居然是那公主?没想到如此刚烈。他想起刚刚这女子手起刀落的恶狠劲,不由对她来送死的不服输有了些敬佩。

他把贴在女子脸上的头发轻轻拨开,想看清这女子的长相。

“是你?”

女子努力的睁开眼睛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嘴唇抖着,好像在说什么。

杨平的头还痛着,雨势未小,实在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得低了低头,想听清这让他有一瞬间佩服的女子有何遗言。

可没想到,她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了那把闪着银光的——

“你明天就要跟你父亲去边境了?”李泌站在杨平房门口,倚着木框,看他收拾包裹。

“对,跟父亲去看看我们国家的边境……”杨平背对着李泌,弯腰把一些杂乱的东西塞进包裹里,语气里有些慌乱,“我都没有什么要带的,听说那边还有小镇,不够就去……”

他的声音被掐在了嗓子里。

李泌关了房门,走过来拉住他的衣服,指尖颤着:“我有东西想赠你。”

杨平没敢回头,努力压下欲跳出胸腔的心,稳住了声音:“什么?我什么都不缺了……你不用破……”

“你转过来,看着我。”

杨平感觉被李泌扯住的衣服更紧了些,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紧闭眼睛,给自己打了个气,才转过身去。

李泌抽出腰间的匕首,放在他手上:“我专门给你打造的。”

“啊?”杨平惊讶地看着他,又觉得自己语气不对,赶紧咳了一声,“啊,谢……谢谢长源。”

李泌嘴角勾起,眉眼全盛的是笑意裹的水。

风吹的烛光虚了几分,照在两人两人脸上的暖光微减,屋内有了些许寒意。

李泌的手还覆在杨平的手上没有拿开,杨平拿着匕首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李泌紧紧地握住。

“干什……”

杨平话还没有说完,嘴就被封住了。

烛光照出剪影,两位少年郎仿佛连在了一起,一人后退一人前进,一人跌坐床榻一人拉下了纱帐,两人相拥缠绵,温度渐升,燥热难忍……喘息声夹杂在细微的风中,窗外的蝉听到有人低声说:“这才是赠于你的……”

“公子……这花已经落了……”檀棋为难的看着李泌,昙花已经全枯了,垂着根,飘在半空。

李泌摸上昙花枯了的根部,却无可奈何,只是说:“终有一谢……只是谢的太早了些……”

“这是昙花的种子,父亲给我的。”杨平让李泌躺在他怀里,两人浑身赤裸,只盖了层薄被,“你种下……三年后应该会开,到时候我就回来了。”

李泌嫌热,推开了他,手上接过那种子在指尖搓着。

“恩,送完你……回来就种下。”

-

杨平看着天空,嘴唇的血色慢慢褪去,脖子上是捂不住的漏洞,血堵也堵不住,生命就慢慢地流逝着,从指间流出,流到石缝里,滴入江河中。

墨色天空看不出是几时几刻,雨还在下,仿佛永远不会停了。

杨平记得有一日,也似这样阴雨连绵。那日他走过二里,回首望,虚无中青色一抹……

“杨平……”遥远的中原,有人呼唤着他的名字。

倒成一片的帐篷里,桌上碎了一木制品和一香囊,墨砚下压着厚厚的信纸,纸上沾了鲜血,被撕成了许多碎片,可依旧能依稀看出来信纸最后两字是“思你”……也不知道是谁给心上人的书信。

03.

“长源,你真的要走吗?”李亨站在离李泌不远处,有些难过地问他,“去意已决?”

“皇上已经要赶我走,我留下又有何意?”李泌淡然地回道,手上摸着马儿的毛,“我也早想去寻仙问道,太子不必再劝了。”

“要不是你写那讽刺人的信叫父皇看去了——”李亨激动地上前了一步,又顿住了脚步,叹了口气,“罢了,我也劝不动你,只是你能答应我一事吗?”

李泌上了马,看到潏河水还在流淌,滚滚不绝,手上的缰绳又握紧了一分,转头对太子说:“若太子有事相求,长源能做,必定全力以赴。”

太子说:“要是以后长安城有事,你还是能回来帮忙的,对吗?”

李泌笑了,回他:“一定。”

可李亨总觉得,这笑容苦涩万分。

春风吹过,又是一年,在李亨的邀请下,李泌策马加鞭,回到了长安,成为了靖安司的李司丞。

靖安司在李泌的指挥下正式在长安有了运行秩序,随后,靖安司愈发庞大。

又过了一年,正是一个不安宁的上元节,李泌在长安城内的闹市上策马狂奔时,他想起一个少年在夏季绿草茂盛之际,意气风发地在他身旁骑着马,对他说:“我在呢。”

他想着,是过去很久了。

“驾!”

这只是一瞬的思念,漫长的时光早就磨碎了李司丞踏入红尘的心,他现在必须——必须守住这里,守住潏河东流的水,守住飘摇升天的花灯,守住长安城内的万千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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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几日看完影后跟不苦太说了脑洞,本来没想这么快写完的……前天(大约是)在超话里看到了一位天天烟花易冷的p图,我含泪爆肝日写五千字,太太做的图真好,我的文配不上
 感谢不苦和肥的捉虫,我对自己写病句错字的能力有了新的认知。重重感谢我的鱼在今天早上要启程赶车进京的情况下还跟我一起扣了两个小时的细节到凌晨一点为我提出了宝贵建议我爱她(含泪)
 (即使我觉得这篇文有诸多不足我还是发了,因为我要改大约就是全删了吧,我修文后的一个小时之间在删与不删之间左右摇摆,后来想想,都一万字了,删了心疼,就算了)
 最后是接了长安十二时辰的剧情,照剧组说法应该会是神还原,期待李司丞的骑马戏了(含泪)(还有悬挂高空,被打的大型体力活啥的)
 OK👌我发现本文题目与本文毫无关系!
 国庆假期结束快乐 给大家表演个猛虎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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